从焚场逃跑

*42迈一家+1610迈；

*42迈＝迈尔斯·冈萨洛·莫拉莱斯＝冈萨洛；

*42宇宙日常捏造，无CP；

*斑点危机后。

很难表述这种感受。迈尔斯·冈萨洛·莫拉莱斯心想。看到和自己顶着同一张脸的家伙在自己的秘密基地里闲逛，围着自己的叔叔打转，被支使着做些对超人类而言大材小用的杂事还乐此不疲，满嘴“原来如此，酷！”“哇，真想不到！”旁观越久，他越替这家伙感到可悲。他的叔叔多半有同感，表现得格外宽容——艾伦恰在这时和他对上眼，眼角噙着笑——哦，也可能是享受被狗狗版本的侄子跟前跟后的感觉。

“好了，参观活动到此为止。”艾伦宣布，揽着狗狗版侄子转了个圈，把他推向亲侄子，“陪咱们老大出去转转，巡视地盘，解决早饭。”

我不负责带小孩。冈萨洛静坐不动。迈尔斯缩成一条。艾伦——艾伦觉得眼前的情状有趣极了，但还不值得冒惹怒侄子的风险，尤其他们刚刚通宵执行完任务。他在冈萨洛身旁坐下，抚摩少年紧绷的肩颈：“我不想看到我的侄子小小年纪成天蹲在蝙蝠洞里，连一起闯祸的哥们儿都没有。”

迈尔斯顿时振奋起来：“好主意！我也没有，除了一些蜘蛛侠和……另一些蜘蛛侠。”

跨宇宙网纹衣同好会。冈萨洛推开毫无进展的芯片排线图，起身往外走。不用回头他也能猜到迈尔斯的反应：惶惑顾盼，被艾伦眼神鼓励着下定决心，走走跳跳地追上来。

我的叔叔让你抢银行你也去吗。冈萨洛当然知道答案是“不”，因此更加烦躁：总有人不必支付任何代价就能填补遗憾。脚步声近了，他掐算着时间，预备让门板摔在那张蠢脸上，却听到充满留恋的声音：

“再见，艾伦叔叔。”

他们在艾伦低沉的笑声中出了门，侧身穿过壅塞昏暗的楼道。迈尔斯借了冈萨洛的衣裤，边角的装饰绑带频频被道旁的杂物勾住。眼见四下无人，他跳上楼梯扶手漫步而行：“我们去哪儿？”

“回家。”

“休整？学校作业？家务？我可以帮忙，妈妈——你妈妈今天值班吗？”

无人回答，冈萨洛的身影滑入阴影中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“又来这套？！”迈尔斯甩出蛛丝从楼梯井吊下去，自影影幢幢中搜寻那黑豹般的身影。“徘徊者？P？迈尔斯·莫拉莱斯？冈萨洛?哈喽？玩得愉快哈？”话音空空地回荡着，有那么几瞬他察觉到冰冷的视线，扭头去找却是枉然。最终，冈萨洛在二楼护栏边现了身，一跃落在底楼，抬头盯住迈尔斯。迈尔斯明白过来，赶忙掏出口罩，严严实实戴好了才落在冈萨洛身边：“前情回顾：我可以隐身。”

“我不会让任何人隐身跟着我。”

“哈哈、真公平。”

生气了。冈萨洛终于感到了些许愉快。另一个世界的他本就满脸傻气，蒙上软趴趴的棉布口罩后更像需要父母帮着擤鼻涕的小宝宝了，哪怕怒目而视也毫无威慑力。何况他从来气不久，很快便皱起脸克制下来，目光变得无奈，甚至有些难过。

试探性地，迈尔斯碰了碰冈萨洛的袖子，握住那截手腕，拇指触到手臂内侧的血痂，本就轻柔的力道放得更轻：“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。对别人坏并不会显得你很酷。”

“我不追求那种东西，蜘蛛侠。没有那闲情。”

他从他手中滑走，走进布鲁克林繁忙的清晨。

 

 

“嘶，这条街上的潜在犯也太多了。”

冈萨洛撇过去一眼，迈尔斯正皱着眉头扫视街上的人，眼球微微震颤。蜘蛛感应，在“这个”布鲁克林开着那玩意儿只会吵炸自己的头。“控制住，别让人觉得你嗑了药，传话给我妈说我和毒虫厮混在一起。”

“遵命，蜘蛛遥控器，关机，哔！——怎么可能！”迈尔斯低声抗议，聊胜于无地戴上兜帽，“他们血管里的肾上腺素在尖叫：‘这小子怎么还不走，耽误我们日行一恶了！’你对他们做了什么？我以为你是布鲁克林模范儿子来着……”

做了儿子该做的事。“转头。”冈萨洛打断了迈尔斯的喋喋不休，把无线耳机塞进迈尔斯的耳朵。熟悉的乐声覆盖了感官，迈尔斯惊喜极了：“《Home》，我最近也在听！哦是LIVE版，我买了CD，那版也不错，你听过吗？”

“Ortem没出过CD，地下音乐人。”

迈尔斯愣住了。冈萨洛瞬间领悟：在那个更好的宇宙，交好运的不止另一个他。

……理当如此。理当如此。他心想，随即看到迈尔斯瞪大了眼睛，意识到自己终于说出了口。“见鬼。我没说过，你没听见，明白吗？”

迈尔斯想说什么，被冈萨洛一把掐住脸。“我不需要。你帮不上忙。和你无关。”

僵持了几秒，迈尔斯举手投降。刚被松开，他立马说：“我不能假装我不在这儿，兄弟，你得讲道理。况且艾伦叔叔说了，我帮得上忙。”

“他当然会那么说，我的叔叔根本不在乎你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！他几乎是一个好叔叔，但从来不是真正的好人。看住你的时空梭。”

迈尔斯叹息着，轻轻摇了摇头。“你在乎。”他平静道。

“……我今天不会再和你说话了。”冈萨洛推开他往前走。迈尔斯追上去观察了片刻，小心翼翼地开口：“谢谢你的耳机。”见对方没有试图甩开他，他再接再厉：“我们该拿这帮坏蛋怎么办？听你的。”

冈萨洛猛然刹住脚步。他们到了路口，破破烂烂的小店正开门迎客。他向其中一间扬了扬下巴：“馅饼，加热两个打包一个。”

“嘿连尼！你也喜欢他的牛肉馅饼。这和制止犯罪有什么关系？”

是杂蔬馅饼。“去。”

“好——吧。顺带一提，除了你没人叫那东西时空梭，米格尔会感动哭的！”迈尔斯嚷嚷着过了街，转眼又逃回来：“救命救命，我没有这儿的钱。”

“不需要，连尼欠着我。”

他去了，消失在熟食店斑驳的门扇后。冈萨洛向后退，靠上锈蚀的栏杆，借以支撑伤痛的脊背。今天是他的幸运日，既未骨折也未新添缝合伤，有的是精力陪街上的小混混们耗。

他能说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：昔日社区学校的同学，在他目光掠过时低头溜走；他爸爸亲手逮捕过的惯犯们，在爸爸殉职后来骚扰过他们家；也有别处流窜来的生面孔，知道看地头蛇的脸色行事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，他们拿不准他还要逗留多久，只能认栽退走。尔后几条街之外，蜘蛛感应不及的地方，他们仍然会去偷，去抢，将生活加诸他们的不幸转嫁予更弱者。

晨曦穿过浑浊的空气，缓缓渗入街道，老旧的砖墙、报纸封死的窗户、廉价涂料喷绘的胡言秽语……冈萨洛自幼熟悉的光景一一显现。杂货店的卷帘门上新添了弹孔，店主习以为常地扫洒开张，在门廊下做日课，“愿所得不受劫掠，所劳免为乌有；除此之外别无所求。”如是者三，淹没在渐起的喧嚣中。

年轻的守护者默然伫立，旁观者一般，注视城市吞没他们拼命取得的胜利，以永恒的混沌和一成不变的清晨。要如何相信这样的世界会彻底翻覆，只因其中的某人获得了些许异能？

“哐当”，那个幸运的某人用肩膀顶开卡壳的门，朝他跑来。“里头加了土豆和豌豆，我能闻出来。”迈尔斯左右张望着，把馅饼递给冈萨洛，“他们全跑了！你是怎么做到的？”

“我没有做到。”守护者回答。

 

 

他们抄了一条无人小巷，以便迈尔斯能趁热吃上馅饼。中途迈尔斯隐身了几秒，让冈萨洛帮他看看“饿鬼扑食”的场面能否吓住暴徒，被后者伸腿绊了个趔趄。及至家门口，他们按例分头行动，迈尔斯欢呼着隐了形，上外墙翻窗；冈萨洛则老老实实走楼梯，应付邻居们的寒暄，“最近在忙什么？”“学校怎么样？”得到编造的答案后，邻居们满意地点点头，拍拍冈萨洛的肩膀，仿佛莫拉莱斯家仍是整栋楼最殷实的家庭，他们的儿子会出人头地，改变些什么。

关上家门，冈萨洛长出一口气。他把瑞奥的那份馅饼留在微波炉里，清点食材，解冻午饭要用的肉。距离瑞奥值完夜班到家还有两个多小时，他可以补觉片刻再做饭。

至此，他终于感到疲惫，一进卧室就掏出手机重新连接他的无线耳机。天花板上传来连接成功的提示音，瘪着嘴的迈尔斯现出身形，抛还耳机：“作弊不算分。”

“随便了。”冈萨洛脱掉外套和卫衣，听见迈尔斯倒抽凉气，知道衬衫背后渗了血。他熟练地勾出床底的运动包，藏起衬衫——里头全是需要带到艾伦那儿处理的东西，诸如染血的衣服和绷带、一次性缝合器、止痛针剂的空瓶。

温热的吐息拂过后颈，一根手指轻轻触碰绷带的边缘。“……需要重新包扎吗？”

“不用。下来，我没空补墙皮。”

迈尔斯降落在床头柜上，那是几周没收拾的房间里少有的空地。冈萨洛把自己扔到枕头上，再不动弹了。

“窗帘？被子？摇篮曲？拆辫子？充电线连上了，不用谢。”

“都不要。谢谢。”

“那么好孩子迈尔斯还有什么愿望需要蜘蛛教母实现呢？”

日光笼罩着冈萨洛赤裸的脊背，他埋在枕头里无声地笑了。蜘蛛教母，仙妮多半会吓疯掉，逃到荒野里去，从此再没人见过她。僵硬的肌肉慢慢暖和起来，伤口微不足道地刺痒着，他变得昏昏欲睡。

清晨才到来、失去了意义的神仙教母仍在等待。

“我想要一个人待着。”他低声说，“想要这个早晨没有任何我本该赶上却错过了的事发生。我想……待在这里，仅此而已。”

指尖划过他的眼角，将辫子拢到另一侧。室内悄然无声，迈尔斯•G•莫拉莱斯睡着了。

 

 

模糊的梦境里有警笛声传来，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，疼痛的肢体却不听使唤。他听到父亲质问的声音，无言以辩，警官的儿子成了罪犯。“迈尔斯·莫拉莱斯，你祈愿何物？”耳畔有人低语。他无法回答，很久以前他便不再相信了。

锁舌滑动，他惊醒过来。

“迈尔斯？”瑞奥在走廊上呼唤他。“在换衣服！”他飞快地套上长袖衫，抓起手机，上面被贴了一张便签：

「胡椒和芥末该用哪个？回见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你的朋友」

他扯下便签塞进口袋。楼下有警笛声掠过，他暂时无暇去管，推门而出：“妈，我马上做——”

“做什么？”瑞奥从餐桌边望他，手上正打开第三个保温盒。“三个菜！”她微笑道，“发生什么好事了？”

“……没。”

“怎么用保温盒盛？肉丸没调酱汁。胡椒和芥末都用完了？”

“我……忘了。马上弄。微波炉里有馅饼。”

瑞奥谨慎地闻闻肉丸：“我不放心这肉，也热一下吧，天晓得它们冻了多少年。”

没法要求另一个宇宙来的蜘蛛教母掌握本宇宙廉价食材的烹饪方法。冈萨洛尽量若无其事地溜走，在厨房掏出震动的手机。屏幕上弹出艾伦的讯息：「你的兄弟一个小时摆平了六个街区，警署里塞满了哭喊“有鬼！”的小混混。」

——见鬼，见鬼，见鬼。冈萨洛霎时明白了前因后果。没等他厘清这事会有什么影响，第二条讯息接踵而至：

「现实一点，行动起来，他本就属于我们。」

他摁灭了屏幕，倒扣手机，从沥水架上取下还在滴水的平底锅，热油，下料。瑞奥端着热好的肉丸踱进来：“怎么样，需要我搭把手吗？”

冈萨洛摇了摇头。

“……你昨晚去艾伦叔叔的工作室帮忙了，对吧？应付得过来吗？你看上去很累。”

辛香味升腾而起，冈萨洛关火起锅。“我没事，妈。”他伸出空余的手抱了她一下，“今天有其他人过来帮工，我多休息一会儿。”

“噢，那确实是好事。”瑞奥高兴地回抱他，亲吻他的脸颊，“我总担心你们会累坏自己。他以后还来吗？是我认识的人吗？”

“是……学校的朋友，你见过他。”

瑞奥做了个鬼脸，社区学校的学生来来去去，没人能记全。他们坐下来吃饭，比往常聊得更多，更久，短暂忘却了餐桌彼端的空虚。最后冈萨洛不得不推着瑞奥回屋休息，阻止她继续回忆他小时候的糗事。“多和朋友聚聚对你有好处。”她叮嘱道，心满意足地合上门。

她向来擅长怀着希望生活。

手机静静地扣在流理台上。冈萨洛拾起它，指望收到加了密的新讯息，关于超级恶棍们的新动向，资金流动、军火走私，什么都行——然而没有。他的叔叔从不轻易放弃；在这方面，他们同脉相承。

对此，另一个他一开始便知道。

「我们不会成功的，我了解自己。」冈萨洛按下发送键。屏幕在等待中暗了下去，他收起手机，指尖触到皱缩的便签。“‘你的朋友’。”他轻声复述，被其中的荒诞逗笑了。

至少此刻，他不是一个坏朋友。

 

 

 

END

 

* Cenicienta（西）=Cinderella（英），仙妮=Ceni

* 蛛制作组内部称42宇宙为wild world